倫勃朗《自畫像》（布面油畫，74×55厘米）。
中國國家博物館供圖

由中國國家博物館與意大利駐華大使館、烏菲齊美術館共同推出的“心影傳神——烏菲齊美術館藏大師自畫像展”正在展出，熱度不斷攀升。這是迄今為止國內引進規模最大、學術分量最重、審美價值最高的肖像畫作品展之一。

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位于藝術之都佛羅倫薩，收藏了眾多繪畫大師的杰作。自畫像是該館的核心館藏之一，歷史悠久、數量眾多、品質很高。自17世紀60年代以來，烏菲齊美術館已收藏了超過1800幅自畫像。本次展覽從烏菲齊美術館的館藏中精選50幅畫作，拉斐爾、提香、魯本斯、倫勃朗等藝術大師的自畫像均在其中。這些作品時間跨度約500年，從獨特的視角呈現出藝術家的個人風格和創作特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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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藝復興時代的畫家自畫像是本次特展的一大亮點。當藝術家將自己作為藝術表現對象時，往往正是其內在精神高揚之際。這類作品大多擺脫傳統規制，更加凸顯個人風采，往往具有開創性意義。在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“美術三杰”中，唯有最年輕的拉斐爾為世人留下難得的油畫《自畫像》（1506年），這幅作品也成為此次特展最具吸引力的展品之一。拉斐爾在31歲前后還畫過另一幅油畫《自畫像》，該畫作原藏于波蘭克拉科夫恰爾托雷斯基博物館，但是在二戰中失蹤，至今下落不明。拉斐爾也曾在雙人肖像畫和大型壁畫如《雅典學院》《博爾塞納的彌撒》中畫過自己，但獨立的自畫像唯有1506年所作的這一幅存世，因而彌足珍貴。

在這幅油畫中，23歲的拉斐爾選擇3/4側面像的呈現視角。畫家穿著工作服，雙眸優雅地望著前方，風華正茂，意氣風發，全然擺脫很多肖像畫規整、冷峻甚至木訥的表現手法。當時，這位年輕畫家已令世人矚目。他創作的祭壇畫與其老師佩魯吉諾難分高下，還有一些作品甚至已超越后者。譬如，拉斐爾作于1504年的《瑪利亞訂婚》（現藏米蘭布雷拉美術學院美術館），較其老師的同名畫作（1500—1504年，現藏法國卡昂美術博物館）就已高出一籌。他的《抱獨角獸的少女》（1506年，現藏羅馬博爾蓋塞美術館），也被不少評論家認為幾可媲美達·芬奇的名作《蒙娜麗莎》（約1503—1507年，現藏巴黎盧浮宮博物館）。

威尼斯畫派巨匠提香曾畫過數幅油畫《自畫像》。很多評論家認為，此次展出的這幅《自畫像》并不一定出自提香之手，更可能是其侄子馬可·韋切利奧的仿作。不過，韋切利奧是提香最喜愛的弟子，常陪伴其左右，被視為提香的繼承人之一，理應最接近大師的繪畫風格。因而，即便是仿作，也與提香的《自畫像》原作（約1550—1562年，現藏柏林國家博物館）一樣，值得細品與比對。

如果說在提香的原作里，主人公是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的大師，其側轉的頭、睿智的目光，以及擱在桌上和腿上的手，還有胸前掛著的幾條沉甸甸的大項鏈與身上披著的華貴皮草，無不給人以殊非尋常的印象；那么，在他的侄子眼里，叔叔的目光多少變得和藹起來，胸前的項鏈也悄然換成獎章類的裝飾，原先有點過于突出的雙手也做了簡化處理，并加上了調色板，點明主人公的畫家身份。難怪這幅《自畫像》被選為意大利里拉紙幣上的提香形象——對大多數人來說，畫中的提香顯得更為可親可敬。

巴洛克時代的繪畫大師倫勃朗酷愛自畫像，傳世作品數量眾多。即使在《夜巡》（1642年，現藏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）這樣的大型群體像中，倫勃朗也要巧妙地在眾人后面露出自己臉的一部分，顯示其對自畫像的高度熱情。如若深究，一方面是因為畫家的主體意識較為強大，另一方面是他長期癡迷面容分析所致。事實上，倫勃朗的自畫像不僅肖似本人，還常常體現出其個性與內心狀態。這次展出的自畫像堪稱代表作。畫中主人公一如既往地以3/4側面示人。我們不難看出，畫家年歲漸增，臉部有些松垮，倦態明顯。此時的倫勃朗經歷了親人離世、事業破產，但依然透露出面對生活磨難的坦然和不屈。倫勃朗的自畫像，特別是后期作品，常常給人以超越當下的力量。

此次特展還包括7幅女畫家的自畫像，尤為難得。這些自畫像有如一扇窗戶，為今天的觀眾體悟16世紀以來女畫家的內心世界提供了切近的觀察角度。瑪麗埃塔·羅布斯蒂是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大家丁托列托的大女兒，她的自畫像《有古鋼琴的自畫像》是典型的3/4側面像。畫中的瑪麗埃塔身穿華麗的白衣裙，左手持樂譜，右手停留在琴鍵上方，凸顯主人公嫵媚典雅的氣質。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，女性畫家很難被社會承認，但女性音樂家倒能為人認可。那么，這幅自畫像是否是對當時社會風氣的順應呢？仔細觀察，我們可以發現，畫中人物側向左邊的眼神以及微微轉動的身軀，表明瑪麗埃塔是自己站在鏡前畫出了這幅肖像。有學者推測，這幅自畫像是女藝術家為自己的愛人所作，因而畫中的她顯得格外嫻靜美麗、脈脈含情。不幸的是，這位才華不凡的女畫家后來因難產離世，令喜愛她的人們哀傷不已。

19世紀荷蘭畫家特蕾莎·施瓦茨的《自畫像》則是另一番面貌。此時，這位37歲的女畫家已功成名就。正是在烏菲齊美術館的邀請下，特蕾莎創作了這幅自畫像。1889年，此畫在巴黎萬國博覽會上獲獎。特蕾莎自小在肖像畫家父親的工作室里耳濡目染，10歲時就顯現出繪畫天分，15歲時承接了第一件肖像畫的委托創作。從35歲開始，特蕾莎活躍于法國和荷蘭畫壇，作品在歐美各國展出，多次獲得重要獎項。此次特展自畫像中的她戴著一副時尚眼鏡，右手持調色板和畫筆等畫具，拿著一支畫筆的左手放在額頭上遮著光，女畫家正向遠處眺望。這個動作不僅生動展現了她的工作狀態，也是對18世紀英國大畫家雷諾茲同一動作的呼應——這一切都在頗為自信地宣示自己作為女畫家的自豪感。

特展中還有巴洛克時代的藝術大師如卡拉奇、貝尼尼、委拉斯開茲等人的自畫像。新古典主義畫家還有安東·拉斐爾·門斯、大衛和安格爾等，以及個性更加趨向自由的現代畫家，如博爾蒂尼、莫蘭迪、夏加爾、莫雷尼、林特、法貝洛和草間彌生等。可以說，這次展覽是群星璀璨的世界，觀眾在這里可以擁有一份獨特的體驗，一段駐足凝視每一幀鮮活寫照、沉浸遐思的時光。

（作者為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）

《 人民日報 》（ 2023年07月12日 17 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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